中庭鱼

【柯拉罗】恒星之死(06)

违背科学和常识的扯淡背景，乐一乐就好啦不要在意细节Orz

(现在时间线)

       第二探测中心地下空间开阔，支路四通八达，可惜多数区域已被落石塞满，少有人还记得这里曾是一片乐园。拭去墙壁表面附着的土灰，笔触稚嫩的图画与文字逐渐显露，从分布稀疏到拥挤成团，直至被一块看上去无论如何都难以撼动的巨石截断。

       棱角尖锐的石头在通道侧壁时轻时重地敲击，地道内仅余的空隙被回声填满。原本汇聚成堆的灰尘相继散落，沙砾石子不安震颤，随即一齐飘浮至半空，聚成一柄样式古老的长刀，刺向长廊尽头的巨石。后者最初只挪动了发丝般细小的距离，然而不知何时，巨石表面多出了四条相互垂直的白线，将其裂成九段，在接连不断的冲击后彼此分离，横飞出去一段距离才掉落在地。

       始作俑者站在远处尚且干净的角落注视着这边的变化，抬起的食指缓慢收回，第一指节纹着的黑色字母与其他四指的拼凑出一个意义不祥的词汇，随他的动作被隐藏到口袋深处。

       “警告！警告！弗兰兰度警告！”

       “东偏北26°方向约三英里处发现目标标记物！”

       罗迈出去的步子稍稍偏转方向，浮石长刀悬在他近前，沿路吸引着更多石子，地道中窸窣不止，奏出一串逐渐紧凑的鼓点。他一路向前，散落的石块继续为他开道，石块棱角几次将将擦着他的脑袋飞过，他始终面无表情地死盯着前方。

       “警告！警告！进入目标标记物辐射范围内！”

       “弗兰兰度友情提示：目标危险！接近需慎重！”

       罗步履不停，抬手在耳麦上敲击两下：“机器人当家，你们驶离辐射范围了吗？”

       “噢！这么快就被你拆穿了，特拉小哥果然是个天才！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极短的停顿后，信号另一端传来弗兰奇与播音机毫无分别的声音——一切称他为“机器人”的话语他都受用无比。

       “……”

       外衣口袋里忽然传出不规律的强振动，直到这时罗的面部肌肉才松动稍许，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躁动源头，示意对方暂时安静些。后者果然不再乱跳，顿了几秒，又试探着用两次弱振动抒发残余的不满。

       “好吧，看来你不太想说。”弗兰奇自顾自地接上，“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一次，三十多年前航天总所被一分为四的事件涉及机密，虽说这时候没人会跟在后面追责，但探测结果显示那里的确极度危险。总之，祝你好运！”

       “多谢。”

       信号波动的嗡鸣彻底从耳麦中消失，罗闭上眼睛伫立一阵，就在他睁眼的下一秒，口袋里那个不安分的立方体立刻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弱振动，只可惜这场小心翼翼的邀约还未见进展，受邀者立刻就被新的通讯占据了注意。

       『船长，再过十分钟“极地”就要驶出地下通讯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你，但愿早一点。放心吧，我们都会照顾好自己，这一句不用叮嘱了。请不要忘记，我们在等你回家，千万别忘了！——佩金』

       罗把肩头抵在石壁上，歪着脑袋输入了几个词，目光却没离开已经熄灭的显示屏。不多时，明黄色的屏幕再次亮起，一下弹出好多条消息。罗从一角发来的加密文件包里挑出几个图集移到桌面，安装好强巴鲁修正过的防探测软件，目光轻轻扫过来自夏其和克里欧涅的口水话，最后定格在贝波匆忙手绘的地图右下角歪歪扭扭的留言上。

       『船长，下次回来，极地号会有新伙伴，对吗？』

       不是新伙伴，是第二位，不，或许称他为“第一人”更合适——罗在心中纠正。

       「也许吧，别太期待。」

       直到走出石壁通道许久，罗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一直向上翘着，但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对，胸中久违地涌动着一股活泼的温热，就像十三年前他热烈地期待着某个人现身时那样。

       罗转身背对近在咫尺的光源，轻轻碰触口袋中安静等待的立方体，半晌后，他蹲下抱住膝盖，侧脸贴在外衣口袋边。

       “柯拉先生，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念你。”

       如果通过卫星观测，现存的三大探测中心相互连线可以构成一个边长不等的三角形，三十多年前炸毁的航天总所恰好位于这三处研究所连线的外心位置，而其所构成的外接圆范围之外所有通讯信号均已消失。

       多年来第三探测中心的定位系统总是时灵时不灵，为了顺利找到航天总所的旧址，罗在两个月前就向弗兰奇借来了桑尼的定位监控记录，在信号断开前成功拷贝了第一探测中心存储的所有定位信息。

       地面上的航天总所是一片被防辐射护栏严密包围的废墟，但在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中央，仍完整保留着当年的全套探测设备。时间紧迫，罗直接用上了一点“小手段”，顺利摸到了备用发电装置。三十多年不曾维护的轨道没断裂已是奇迹，随着闸门缓慢抬升，罗揣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力道逐渐失控，很快要掐破手心，立方体适时发出了振动。

       罗半刻不敢放松精神，密切关注着显示屏上的变化，果然发现了端倪。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记录过这类数据异常的应对措施，全靠罗自己摸索尝试，而他的经验大多来源于一串深藏在第三探测中心的密令。

       十三年前的今天，罗西南迪在一起“探测事故”后被宣告失踪，在对外发布会结束后的不到二十分钟里，罗迅速做好了潜入第三探测中心的全部准备。改变自己的固有习惯彻底融入地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所有他曾用来逃避现实的捷径在向失踪的对方靠近这件事上都失去了效果，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一刻想过放弃。

       从前的罗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那个隐藏在马虎与傻笑之下的“柯拉松”的真容，但直到他用了三年多、突破重重难题坐上罗西南迪曾经的位置后，他才终于彻底承认，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百万分之一。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提出的最后一套理论方向与公认模式相悖，自他失踪后就再无人提及，为继续他的研究，罗想起了因ZZ问题关闭两年多的恒行天文论坛。第一探测中心有位高级研究员跟罗西南迪是同学，在对方的帮助下罗成功复原出前端显示已被抹除的数据，找到了罗西南迪的部分手稿。他试着用“柯拉松”的论理方式反推罗西南迪的逻辑思路，意外发现了巧妙隐藏在第三探测中心数据系统中的讯息——罗西南迪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而这种预知绝不仅止于此。那一刻罗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探索对方的思路。

       来自地外的生命曾认为地球人类文明的发展程度有限，惟一难解的是独有的情感和思维方式，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个生命群体，他们的复杂难以想象。又过了一年，恒行论坛在众多天文爱好者的秘密合作下以独立密令交互的形式恢复运营，但无论罗怎么尝试都无法登陆“柯拉松”这个账号，只能另寻思路。他用了近十年研究罗西南迪一个人制造的迷宫陷阱，终于破解的那天却发生了恒星爆炸，所有通讯信号紊乱、感应装置接续失灵，存在于这个星球上的这个人他更加无处可寻。但他忽然有种感觉：罗西南迪就在他身边。

       如果宇宙中有监察之神，祂一定是个遵循守恒原则的家伙。在这时，罗遇上另一个来自异星系的存在，对方经历漫长的旅行后最终决定留在地球，只是因为没办法对第一次落地遇到的那群人开口告别。

       “孤独是生命无法抹除的底色，哪怕再微小的痕迹都会让‘活着’变得不那么无聊，不是吗，特拉男君？”

       尽管他们没有交换彼此的经历，有些事不必多说也会被传达到相近频率的生命意识中，就像当年的罗西南迪和罗，尚未见面便已被彼此深藏的孤独链接。

       “我们现在的所知曾经都是未知，没什么不能被理解，这里司空见惯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毫无涉猎的存在。不过，”奥哈拉学者神秘一笑，“我在阿拉巴斯坦也经历过一次恒星爆炸事件，虽不能断定地球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但或许可以做个借鉴。”

       火烈鸟座α爆炸后不久，异变反应催化了部分人的感知觉进化，有人看到将死者的“灵魂”逸出体外、有人闻到了几公里外仓库里食物即将腐烂的味道、有人接收到与自己有直接接触的人身上的疼痛。

       而在R国第三研究中心主控室，天花板上方断断续续传出一个成年男人说话的声音，所里最年轻的总工程师特拉法尔加罗作为唯一常驻这间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率先找来梯子爬高一探究竟——一无所获。研究者永远有一颗不停止探寻真相的心，就算没有，罗也不可能对总控室分区自动门开闭不断、十三个主屏间断冒七色雪花、半边天花板变脆板不定时开裂鼓掌的现象坐视不理。

       目睹过这一系列怪事的只有罗带的几个研究员，毕竟所有人都无法正常联系到罗本人——除了打着拍子敲门，等那盏不知何时安在门框顶上的红灯熄灭这个办法。在夏其他们眼里，顶顶异常的却不是这些，而是罗——一个从他们十几岁认识时就已沦为第三探测中心头号工作狂的家伙——竟然在总控室里彻夜不眠地描漫画书。秉承“闲事不该管、正事管不了”的原则，他们始终坚定捍卫老大的个人隐私，但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境况下难免有些犯嘀咕，直到他们各自的通讯设备收到《恒星之死》。

       “柯拉松”就像一道沉重的闸门，一旦来到这个关口，特拉法尔加罗的生命洪流便会再次灌出一道新的轨迹。

       在罗的指导下，仅仅半天，研究小组就完成了对极地号的改造，随时可以逃离地球，但超高强度的改造工作一结束他们反而不着急了，毕竟这时候研究中心所有昂贵的观测设备全都在烧钱运作，不蹭上几次实在对不起随时可能没命的自己。罗面上看似冷静，实则一行一动间都透着慌乱——这可能是他找到罗西南迪的最后的机会。

       万幸，他成功了。

       终于，他找到了。

       尽管罗始终不信罗西南迪真的出了什么见鬼的“事故”，这十三年间他也的的确确没有发现任何属于对方的生命讯号，唯有地球发生异变后才让他捕捉到蛛丝马迹，也不知是火烈鸟座α爆炸反应生成的非地壳内部能量造成的磁场紊乱、还是恒星运动给自己也带来了什么感知觉变化。不论如何，罗西南迪现在终于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即便是以现在这种诡异的形式。罗此刻尚且无法辨清对方意识所寄居的实体究竟是什么物质组成，他只知道其强度和韧性远远超过他所用来武装极地号的任何材料，甚至能随罗西南迪的意识而随时变化形态，仿佛一颗集齐了他本人此生全部灵活性的心脏。

       宇宙造物化生之奇妙远超越一切造物的灵知可预测范围，个体所见不过沧海一粟。事故发生前不久，罗西南迪与他讨论时还曾说“呈现在眼前的事件并不一定指向人们最初希望探知的那个问题，事有千千万，所见不过二三，不论如何不要停止探索，答案迟早会出现。”哪怕只是为了他当年的这句话，罗也到死都不会放弃执念。

       今天得到罗西南迪的授权后，“柯拉松”在恒行天文论坛中留下的全部痕迹已顺利接入罗的数据库，来路上他用极短时间浏览了部分内容，闭塞许久的思路渐露窄门，只欠用力一推，而他用力护在身侧的那颗机械心脏像是觉察了对方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涌动的热流，毫不吝惜地给予回应。

       靠近光源的方向凭空聚起细小的红色光点，汇聚成一个个漂亮的花体文字。

       「虽然有些晚了，但是，我知道了哦，罗！」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坚持了这么多年，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罗的脸微微发热，但只要没有注视就不会继续升温，他双眼盯着散发淡淡荧光的屏幕，轻声回应：“嗯，我相信柯拉先生。”

       「太好啦！！！」

       「那么，一起前进吧。」

       「异变源头还在与航天总所的地下装置发生交互，谨慎起见，让我在前面。」

       罗没回答，迈开步子的同时又把口袋里的试图伸展开的机械心脏往下按了按，手掌虽无法将他完全包裹起来，但温度已迅速传递。

       「罗！我知道你看到了！！不要无视我嘛——」

       罗脚步不停，也没有回答，机械心脏气得在口袋里蹦迪，但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决定，只能任由他作为。

       地道门外，黯淡的日光倾泻在尚未被侵蚀完全的断壁残垣之上，悬在天幕一角的火烈鸟座α残骸像一颗发芽的荧光蚕豆——在几十年前超市的糖柜里，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最招小孩子喜欢，但在罗眼里它们更像毒药——正散发出诡异的紫红色，让罗拾起了记忆中静置许久的零散片段。

       “柯拉先生，我想，你的课题或许可以完成了。”

TBC